山野秋日。

我去你留,两个秋。

【赛提】以吻封缄

Summary:现在我要把这封信寄出去了。

  

01.

  大风纪官已经对着信纸坐了三个小时。

  他踩着化城郭的熹微晨色踏进提纳里的房门,说要写东西,可能有所请教。但再仔细问问,赛诺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提纳里巡林之前他就握着笔一言不发,回来后姿势仍然毫无变化,纸上也没有多出半道墨痕。教令院优秀校友看不下去,凑到赛诺旁边,问他到底要写什么不知从何叙述的天书。

  “回信。”

  赛诺惜字如金地说。

  那支教手掌捂得发烫的木杆笔终于被撂下,咕噜噜滚出条斜斜的弧,赛诺松怠身脊半倚椅背,手指频频敲击桌面,毕业论文似乎都没能让他如此头疼。提纳里把笔拢回原处,但手没有缩回,反而递到人眼皮之下,指尖微勾晃了晃。

  赛诺抬眼看他,略有疑惑地模仿着须弥城内火热的小游戏,把下巴抵进提纳里手心。

  掌上明珠。完全搭不着边的词语无端蹦进提纳里脑海,他面色微滞,猛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距离被赛诺的冷笑话大全同化不远。

  他把无厘头的想法甩出去,反手拍了拍“明珠”的脸颊:“你要是愿意可以给我看看信,至少说说里面写了什么。不然我怎么帮你编回复?”

  举报信、工作文档、家书,当然还有些胆大包天寄到大风纪官办公室的情书,接到信笺对赛诺来说并不稀奇。他没把那封信拿给提纳里看,只是认真但又像在糊弄人地回答:“一些生活中的琐事。”

  “那就写写日常生活,实在不行挨个回应过去,对方说吃了枣椰糖,你写买了椰碳饼等等。”

  看来是阿如村寄来的。提纳里没有多想,很顺手地在赛诺下巴处挠了挠,像在逗弄犬科动物,后者捉了作乱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赛诺终于动笔了:有人在留言板上调侃我是沙漠矮子。既然敢留「言」,为什么要害怕被人看进「眼」里?

  然后他又写:今天被化城郭的狐「狸」抓了,和提纳「里」的爪子一样锋「利」。

  “……如果谐音可以打开你的思路,我不介意当其中的主角。”

  提纳里哑然。赛诺飞速瞄了他一眼,嘴唇微动低声嘟哝了什么,饶是狐狸天生好耳力也没能听清。

  方才还苦思冥想的人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眨眼的功夫便洋洋洒洒地写了半页。他低头写东西的时候背挺得也直,不像撰家书,倒像是签署什么重大文件,哪怕在工作时间写无关书信,别人也会当他正兢兢业业。但提纳里不能。尾巴和耳朵不由分说地把他的状态昭告天下,那些有事没事盯着他耳朵瞧的巡林员们甚至能出版一本《通过微动作判断大巡林官的心情》。

  赛诺听到他的感慨,笔尖微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眼神颇是意味深长:“你从来不为公务以外的事情给我写信。”

  是吗?有独立思想的尾巴绷直了,小幅度垂下去。

  “不等写信寄过去,你本人就到化城郭了,可以当面讲,再说胡狼头大人日理万机,怎么敢再耽误您的时间让您看无关紧要的信件,”狐狸低头给自己往外拐的尾巴顺毛,故作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岔开,试图引别的话头转移赛诺的注意力,“今天柯莱有考试,你再等会,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胡狼头大人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哼出段意味不明的气音。

  他接着在信纸上写:上周经过了禅那园……我想你。

  

02.

  巡林员没有休息日,毕竟误入歧途的行人不会掐点出现意外。

  起初风风火火来求助的巡林员还会被房间内另一对不熟悉的耳朵吓到,但现在已然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越过赛诺把提纳里拉走。

  “我去看看那个崴了脚的孩子。哦,对了,”提纳里止住脚步,添了一句,“别动我卧室那张桌子上的东西,上面有很多研究用的材料。”

  赛诺向来不会多问什么,说不动就不动,提纳里安下心来,收拾了些药物离开。

  “说起来,您已经提交关于死域的报告了吗?”巡林员帮提纳里撩开门帘,“海芭夏说,她最近发现了新的情况,和她原本负责的内容存在重大冲突,想要进行修改。”

  提纳里知道她指的哪份报告,人聪明到一定的地步,多多少少会有些小毛病,明论派尤甚。那些资料海芭夏校对过不下十遍,他不觉得新出现的冲突能有多么“重大”:“寄出去了。不过她要是执意要改,可以让赛诺捎走。”

  巡林员被他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得一愣,她可以接受赛诺的神出鬼没,但还不能习惯随意熟稔的交往,干干巴巴道:“呃,给大风纪官大人吗?可是海芭夏是个学者,他会不会不待见呀……”

  大风纪官的威严已经到了让人不愿意见面的地步了。提纳里失笑,无可奈何地说:“你告诉海芭夏,我帮她给赛诺,让她派遣那只暝彩鸟把文章放我卧室桌子上,窗户是开着的。”

  “没问题!”

  巡林员精神一振,当即召来自己的小信使让它给海芭夏传话。

  受伤的孩子不慎跌倒,脚部扭伤还没膝盖擦伤严重。不过教带刺的藤条蹭了一道血口子,毒素渗进去,才变得又红又肿。提纳里往伤口上敷了些草药,又煮了碗防止发炎的药汤,苦兮兮地灌下去,疼痛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回到家时,赛诺刚把信叠好装进信封里。再寻常不过的牛皮纸,上面洇出些植物墨水的痕迹。

  提纳里承认自己对其中的内容有几分好奇,他对风纪官的日常琐碎亦知之甚少。赛诺察觉到他追随着信封的视线,连收件人也不写了,欲盖弥彰地掖藏。

  小气,又不会真的找你要。

  他皱了皱鼻子,回卧室拿海芭夏送来的文章,然而不多时就又匆匆走出来,脸色发白,几度张口才找回声音。

  “赛诺,你拿我卧室里的信了吗?”

  赛诺的眼里满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已经提醒过不准拿,他断不会阳奉阴违地找不对付。提纳里狠狠吸了口气,安稳下刹那紧缩的心脏,声音带哑:“不好意思,我是说,有进我卧室的人或者鸟把它拿走吗?”

  “没有,有一只鸟飞进来,我去看了看,它放下东西就走了。”

  赛诺蹙眉,半揽过提纳里的肩,揉了揉他的后颈示意放松。但他越靠近,提纳里就绷得越紧,一点薄红晕在眼尾,而后洇浸开,染了半张脸。赛诺捏了捏他的肩,声音也和墩墩桃那般软:“提纳里?”

  “对,没有指令,暝彩鸟不会拿东西的。”提纳里退了一步,微妙地错开赛诺的胳膊,“可能是我收起来但是忘了放在哪,我再找找。”

  他旋身钻回卧室,顺手捎了房门,木头制的高板半掩着,门侧盆栽的叶影晃在赛诺脚边。

  柯莱来交卷时,提纳里还在翻找东西。赛诺扬了扬下巴,表示人在卧室,不方便检查答案,让她把作业交给自己。

  “师父怎么了?”女孩忧心忡忡,时不时侧首看那道门缝。

  不过赛诺看起来倒是怡然自得,在柯莱印象里他不怎么喜欢笑,此刻却勾着唇角。趁着赛诺批改试卷,她走到门边,探头探脑地往里望。

  她从未见过师父焦急成这副模样:向来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本摊成片,未能扣好的笔帽被书角顶到旁侧,半掉不掉的,被提纳里一把捞回去。而他本人也锁着眉头,耳朵微微往下压着,偶尔不安地抖动。

  纵然满心躁意,面对柯莱时,提纳里依旧维系着勉强撑场的平静。他匀了一口气,清出一角,让柯莱把试卷放下。

  清理桌面的动作也是前所未有的粗糙,随意推开,纸页互相簇拥着折了角。柯莱知道提纳里现在心情不佳,告诉他赛诺在看自己的试卷之后没敢再多说什么,以免领教师父舌灿莲花的嘴皮子,缩缩脖颈准备开溜,

  但提纳里叫住了她。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只好不抱希望地求援:“柯莱,你见过一封信吗?”

  柯莱眨了眨眼睛:“啊,信?

  她思考片刻,点点头:“我把它寄出去了。”

  一封边缘泛黄且未署收件人的信,被寄出的概率有多少?可是事实如此。不大的房子霎时间变成了沉闷闷的死域,寂静到诡异,柯莱后知后觉地慌乱起来。

  “那个,前两天您让我给教令院寄研究资料,我就……”她绞紧手指,好像除了书写,说话也列入了不擅长的领域,“信上只标明了收件地址,但我认得那是赛诺先生在须弥城的住所,所以就写了他的名字……”

  闯祸的小女孩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甚至不敢像树林里的蕈兽那样偷偷打量巡林员的脸色。

  提纳里没有出声。

  他一步一步迈出卧室,倚着门框看向赛诺,问话也平静。

  “你到底在给谁回信?”

  

03.

  「今天去奥摩斯港买材料,偶然发现留言板上有艾尔海森和卡维的斗嘴,这两个人实在有意思,忍不住多看了一会,结果下一篇就是生论派学生对我的抱怨,还说被我看到肯定要挨骂。怪不得他的论文总是不过关,情感那么充沛,不适合做研究。说真的,我有这么不近人情吗?」

  ——有人在留言板上调侃我是沙漠矮子。既然敢留「言」,为什么要害怕被人看进「眼」里?

  

  「从死域里救回来一只幼犬。它本来还警惕地瞪着我,一伸手就咬,直到看见我拿出来肉骨头。咬我手指的时候怎么没看它啃得这么费劲。」

  ——今天被化城郭的狐「狸」抓了,和提纳「里」的爪子一样锋「利」。

  

  「不少人还忌惮卡卡塔,不过它很乖巧,白天躲在角落里不出来,他们便不再提心吊胆。昨天晚上去禅那园碰到两个学生在讨论课题,她们想拿教材,但是不等站起身,卡卡塔就把书送了过去。或许他听得懂人类的语言了。」

  ——上周经过了禅那园,卡卡塔远远看见我,直愣愣地冲了过来绕着我打转。我对你的看法持保留意见,比起人类,他更像小狗。

  

  「最近又出差了吧,枣椰糖都快吃完了。」

  ——去沙漠追人。沙漠的太阳是煞白的,如果你走到那样的阳光底下,不出五分钟就得软到地上。我不想出差,我想你。

  

  “……如果谐音可以打开你的思路,我不介意当其中的主角。”

  “本来就是主角。”

  

04.

  学者向来注重转瞬即逝的灵感,久之,提纳里就养成了记录的习惯。但从和赛诺挂上钩开始,不知不觉,他的“记录”定了向。

  大风纪官鲜有空闲了解这些细碎寻常,见到赛诺时,也没有碎嘴闲谈这些的必要。提纳里把亲笔写下的所遇之事叠作纸笺,收存在一方不大的信封里,上面抄誊了赛诺的地址:这就算已经给他寄过、看过了。

  信封在厚重的书本下压着,在夜晚的书桌上躺着,直到柯莱把它和给教令院的资料一并绑到暝彩鸟的腿上。

  赛诺没有应声,圈出了柯莱试卷上的错别字,改出得分放在一旁。他终于在自己的回信上署名,挂上了化城郭的地址。提纳里的脸颊还是红的,不知是因为羞还是恼,他大抵已经破罐子破摔,双手环胸,等赛诺把信给他。

  “啊,”赛诺却忽然收回了递信的手,“还没卡火漆封缄呢。”

  他竖起信封,嘴唇在浮空的封舌上轻轻蹭过,落了半个似有若无的温痕。而后,邮差快步走过去,将它抵在提纳里心口。

  “现在我要把这封信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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